他为何要参与进来?
是有意还是无意?
天刚蒙蒙亮,文士善洗了把脸,匆匆去了府学。
春日已经接近尾声,明山上一片浓绿,山泉淙淙,读书声郎朗。
少年郎们结伴打闹,看上去如朝阳般明朗。
文士善看得眼睛酸涩,说不出的愤恨。
临水县穷困,能上学的少,县学破败不堪,与明州府府学比起来,简直是一个在天上,一个在地下。
天道何其不公!
常甫尽心尽力缀在文士善身后,从昨日起,他就察觉到了文士善的不对劲。
调了苏成奉来,最后又偃旗息鼓收了兵。苏成奉的厢兵如今驻扎在城门边,百姓都看在眼里。
明州府的气氛,诡异又胶着。
文士善此刻与平时的意气风发,判若两人。身上灰败之气,与难以言喻的阴森交错,常甫直感到心惊肉跳。
长山奔来见礼,将他们迎进了院子。闻山长一如既往,早早就到了,等在门口客气地道:“文知府快快请进。”
文士善勉强挤出个笑脸,抱拳回礼,让常甫留在外面,他独自进了屋。
闻山长让开身,请文士善入座,提壶倒了杯茶奉上,问道:“可是府学贪腐的那些人,已经判决了?”
文士善吃了口茶,茶苦涩,他嘴里更苦,便烦躁地放下了,道:“他们牵连甚广,还未彻底审清楚,须得等一等。前些时日府学的士子庆贺,我没能好生与闻山长道个喜,今日特地来再次道贺。府学有闻山长在,以后明州府的文气,定会愈发浓厚了。”
春闱中进士的考生名录,喜报正式送到了明州府。考中的新科进士尚在京城等着派官,热闹喜庆少不了。尤其是府学,文士善亲自前来送喜,以鼓舞其他的读书人。
闻山长笑呵呵道:“文知府着实辛苦了。读好书不容易,做好人更不容易。”
文士善听得瞳孔猛缩,极力镇定下来,道:“闻山长这句话说得颇有深意,文某受教了。”
闻山长忙谦虚道:“不敢不敢。”
文士善眼神在书案上扫过,堆满了书卷的案桌上,上次见到的那本医书,压在了一本《大学》下面。
“闻山长也读医书?”文士善手伸过去,佯装随意抽出了医书。
闻山长道:“闲暇时会看上一看,平时有个头疼脑热,也省得去请郎中了。”
文士善见闻山长对答如流,后悔不迭自己看走了眼,暗自咒骂老狐狸,心里愈发没底。
闻山长叹了口气,翻开《大学》,点了点书,道:“先前我说读好书不易,其实我张狂了。能否读好书,乃是其次,能读上书,更为不易。大周天下百姓,不识字的占绝大多数。书中的道理,皆不过讲给读书人听。惟可惜了圣人之言,倒是有孤芳自赏,闭门造车之嫌了。”
文士善全神贯注听着,一个字都不落下。闻山长话中有话,他如何都辨不清,闻山长说这句话的用意。
闻山长肃然道:“先前文知府曾言,府学要多收贫寒学子,文知府能替贫寒学子做想,我甚为敬佩。可府学究竟能力有数,一时无法收那般多的学子。我倒有个主意,不知文知府可有兴趣听?”
文士善心道来了,不由自主坐直了身,戒备道:“闻山长既然有好法子,不如说来听听。”
闻山长道:“在明州府全府各县,村设立私塾,夫子的束脩,由府衙支付。年满六岁者,皆可进私塾读书,束脩书本笔墨纸砚,皆全免。原本县与村中,办有私塾的夫子,亦不会没了差使,他们继续留任,由府衙支付薪俸。”
文士善无需仔细算,便知晓这是一笔巨大的花费。明州府收上来的赋税,全部扣下不上交朝廷,估计才能勉强支付。
既然闻山长提了出来,他就绝对不会无的放矢。
文士善斟酌着道:“闻山长此举甚好,只是钱财从何而来?”
闻山长放下《大学》,看似随意翻起了医书,笑道:“明州府富裕得很,岂能没有钱。天公作美,今年又是一个风调雨顺年,快到端午时节,麦子又得丰收了。一座明辉楼,陆家园子,桑榆里的瓦子,海船进港,番邦而来的奇珍异宝,这些都是数不清的钱粮呐!”
的确是数不清的钱财,只朝廷能收到的赋税,少之又少。
否则,圣上也不会心生不满,要拿下世家,充盈国库。
文士善陡然明白,闻山长亦是要逼着他,对世家大族动手!
闻山长致了仕,在国子监多年,学生弟子众多,仍有余威。
要是他紧咬不放,文士善绝对难以脱身。
眼下,文士善想退,背后是闻山长。
想进,前面是不死不休的世家大族。
闻山长与世家大族之间并没牵连,而是要逼着他,将世家大族连根铲起!
文士善彻底明白过来,为何双方手上都拿着医书。
若辛老太爷等世家手上没威胁,说不定就后退一步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