京城人的耳朵。
秋雨绵绵数日,但风雨过后,这上京城,依旧繁华如初,夜景风光无限,灯火流转,彻夜阑珊。
杂耍艺人,个个身怀绝技,喝彩声中,桥下水纹随行舟漾开涟漪。水中波纹荡漾,正映夜空烟火滚烫。
焰火流光,半分染透云外红尘,层层沓沓,直通碧落凌霄;半分坠落人间,青烟袅袅,落入九曲黄泉。
一天灯雾照彤云,九百游人起暗尘。
今夜离京,美景盛世相赠相送,何其有幸?
严况从未想过,自己这千锤万凿的命,竟然也有撑不住的一日。
……
程如一刚入镇抚司那日,严况看着刑架上战战兢兢的状元郎,心道这又是一个命不久矣的人。
他如何料得到,真正命不久矣之人,竟是自己。
当日,送走韩绍真后,他旧疾复发,胸口闷痛如惊雷般炸开,竟至呕血昏迷。
待清醒之时,映入眼帘的是张医官为难的脸。
严况坦然道:“先生但说无妨。”
张医官踌躇了许久,方才开口。
“严指挥……”
“身心交瘁,积劳成疾,旧伤新伤……难医难愈啊。”
严况微微颔首,沉声“嗯”了一句。
回想这些年,他虽身居高位,也是身居险位。大伤小伤四时不断,呕血昏迷当属常事。
是这具身体,他从未珍惜过,如今这般,倒也是合情合理。
张医官见他沉默不语,又叹道:“若尽心修养,或还有一年半载……”
只有一年半载么。那便是,什么也做不成了。
严况叹。叹这世上许多人,一生到头,仍旧有怨有结,遗憾从未消止。
责任、阴谋、情仇、愧疚……什么都不重要了。最后一点时间,总该留给自己了。
于是他辞官、辞别、离京。告别这个困锁住自己数十年的牢笼。
同样是棋子,同样是身不由己。程如一说得对,他在他身上,看到了当年无助的自己。
疲惫了的屠夫,对于最后一条捏在自己手里的命,选择了放过。所以,他固执己见的救下程如一。
而他与韩绍真,一开口,永远都是针锋相对,就像是嚼碎了瓷片,吐出的话,总带着伤人的锋芒。
写满意外,又失败至极的人生,在他拼命挣扎对抗之下,竟又戛然而止。
“对不住。”行至无人处,严况叹道:“我没有时间了。”
恍然间天又落雨,灯雾散去,星火落寞,雨落得悠闲,将行人一一送回来处。
夜色低垂,人海茫茫,严况不知不觉中,已从城南走到了城西,回过头,只见长街漫漫,一眼看不到行人,也望不到尽头。
细雨彻夜洗长街,烟雨迷蒙,行远渐歇。
作者有话说:
酷哥离职啦,离职离职啦~
老韩不是一个完全的坏人,权奸,但不完全奸x
夜雨再相逢
雨停了。
倒也下的不大,严况身上衣物没湿什么,不必再换,他便索性直接往城门处走去。
要走就要果断干脆些,倘若错失机会,严况只怕又走不了了。
寻常人深夜无法出城,严况想着自己这回也算借一回镇抚司的光,凭着脸熟,守城军官应该会放自己出城。
他没带什么盘缠,只一柄剑,但足以支撑他度过剩下那为数不多的日子了。
雨夜寒凉,守城的军士,正成群的围着火把取暖,而距城门不远处的街角里,还躺了个人。
严况起初没在意,然而当他路过时,瓷碗敲地声,清脆又突兀,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。
那人声音含糊道:“行行好,行行好……好人一生平安哦……”
严况脚步倏然一顿,眉心立时锁成了一团。
“诶,这不是严指挥吗?”守城的小军官闻声赶来,见来者是严况,连忙规规矩矩的行了个礼。
严况摇头:“我已辞官,不必再称指挥了。”
说着,严况瞥向了地上的“乞丐”。那“乞丐”也似有所感,缩了缩身体,装死不再出声了。
小军官没注意到这两者反应,只道:“严大人哪里的话?就算您辞了官,兄弟们也都记得你的恩德!今天这么晚了,大人来此,可是要出城?”
严况下意识点头,又立刻反应过来摇了摇头,目光只死死盯着那乞丐。
小军官见状解释道:“大人不必管他,这人怪的很,昨天就赖在这儿不走了。明明一开始穿的还算体面,却非要在这儿打滚要饭,赶也赶不走……”
说到此处,小军官神色颇为不屑:“估计又是今年没考中的外乡人,疯咯……”
“嗯。”严况道:“但总归是读书人,如此行径有伤风化,也辱没了文人风骨。”
说罢,严况上前两步,俯身一把捉住那人衣领。
“啊哎哎