可他始终都记得自己是个暗卫。
也正因为五殿下对待自己几人给了无尽的看重和宽容,才叫人更觉得自己应该为主子鞠躬尽瘁,不存半点私心。
要抛却儿女情长,记得自己的使命。
就如三皇子手下的梅兰竹菊,他们也明知自己最后将要面临的结果,也还是义无反顾的听从主命。
为主生,为主死。
林间梅绛临死之前那抹被鲜血染透的凄惨笑容,就像是刀刻一样存留在了暗七脑海中。
这两日总也挥之不去,反反复复。
蓦然他就抑制不住心中的难受,动了动唇角将此事讲给了萧争听。
发现牌位
“暗九,我只是觉得,三殿下手下那几个暗卫。”
暗七说话间竟然无法自控的出现了些许的颤音,或许是对命运的不公,或许是对同样身份不同处境的共情。
“他们没有别的选择。”
“就算明知主子走了错路,却还是要遵循主命,直至身死之时,真正解脱。”
当时梅绛那个涌现泪意的笑容,定然是觉得解脱吧。
服药疯癫的暗卫当时的情形萧争倒是听蓝慕瑾提及过,后来也并未被直接杀剐,好似如今还被拘禁宫内查探体内药性。
萧争也觉得,或许活着的人才更难熬。
“哥,你不用担心。”
“蓝慕瑾永远都不会走错路。”
“我们都被迫孤苦,也注定余生彼此相依,成为亲人。”
暗七笑容中即刻浮现了真正的宽慰,或许人生来的命运无法做选择,但也并未薄待你我,才能遇上这无比珍贵的缘分。
有的人不是亲人胜似亲人,有的血缘浅淡如清水。
盛夏的泱都挂上了犹如雪季的苍白,千丝万缕的缠绕在街头巷尾,宣示着泱朝皇子尊贵却短暂的一生。
三皇子府位于城西,无数朝臣已经在天亮之时赶往府邸吊唁。
府门大敞大开,悬挂着长长的白绸随风飘飘摇摇,仿若世人记忆中三皇子那淡雅朴素的长衫,在岁月消逝中渐渐失了颜色。
寂寥萧条。
正厅当前,漆黑的棺木静静停滞。
蓝慕瑾望着棺木上烫金的“奠”字,和在微风中晃晃荡荡明明灭灭的白烛,他知道那棺椁中没有任何人的尸身。
可能是空的,也可能是一件曾经染过墨香的衣裳。
落笔霜风远。
旧人不见寒枝垂檐。
一幕烟雨。
一岁休止。
记忆消磨散尽过往遗憾。
冤仇情恨。
蓝羽尘。
就到这里,一别两宽。
三皇子府的悲戚比他病重时更显凄凉,没有心腹侍者,帝王也不会在此露面。
前来吊唁的,反而是他最恨听见的那些唏嘘言语的文人,反而是他生死相向争斗无休的同父兄弟。
太子来了,四皇子也来了。
蓝慕瑾一身莹白静立无声,没有理会太子似有若无望向自己的视线,而是默然看向了远远驻足眼神冷漠的二皇子。
蓝长忆无心要来送蓝羽尘一程。
何况真正的三皇子此时还在深宫内,或混沌或清醒的只能看着永远也望不到头的红墙青瓦。
就如他幼时被困在后宫,永远都逃不出去。
在这荒凉的谎言中,蓝长忆转身离开了人群,朝着并没多少下人来往的内院走去。
物是人非,人走茶凉。
所有人在吊唁的场面之中都是阵阵喟叹唏嘘,根本无人挂心二皇子是否长情,是想看看三皇子生前曾有过的痕迹。
蓝慕瑾看见了,但他犹豫着是否要跟随。
两人在命运中牵绊解不开的结,就让他自己去释怀吧。
循着修剪齐整的花枝蓝长忆迈入了内院,晨光映照下那些兰花枝叶上还挂带着少许的露珠,整院娴静,透亮晶莹。
那些墨绿干净的枝叶之间,镶嵌着一朵朵渺小的莹白,在盛夏即将入秋的季节里终于到了盛放的花期。
散发着浅淡的幽香。
迈步经过兰园中间窄窄的小径,蓝长忆的衣摆被叶片擦碰沾染了些许的湿润,他恍若不在意脚步徐徐的拾阶而上迈入了内殿。
内殿里空无一人,桌案上还搁置着笔墨书本。
那些曾经被翻看过的痕迹在蓝长忆的眼中,只是随风飘散的灰尘,他的眼眸沉寂,他的神情冷漠。
只是心存着侥幸,想从这空空荡荡的屋子里。
找出哪怕一点自己关于旧人的记忆。
十几年了,他没有哪一夜的梦中见到过自己想见的人,他忘了母亲的眉眼轮廓,也遗忘了老嬷嬷慈爱的劝导和笑容。
唯一还残存在他记忆中的,只有那双。
那双染了湿泥的脏污鞋底。
如今他终于知道嬷嬷不是想要抛下他,而是